透彻科技
采访｜《中国企业家》记者 万建民 米娜
文｜米娜 编辑｜万建民
头图来源｜中企图库
全国人大代表、格力电器董事长董明珠有一个梦想，她希望中国成为世界级的研发中心。
在此次接受《中国企业家》专访时，董明珠表示，“科技发展的最终落脚点是人才，必须要不断培养人才，在这方面不同的企业有不同的选择。”
在寻找人才方面，有的企业靠引进人才或聘请国外专家，有的靠在国外建立研发中心。但董明珠透露，格力电器这么多年来，一直选择全部在国内招聘高校毕业生培养人才，没有聘请一个外国专家，也没有在国外设置一个研发中心。格力电器拥有的16个研究院、1045个实验室和126个研究所，全部落户在珠海。
对此，在2020年的一次交流活动上，董明珠也表示，“海归确实有很多非常优秀的人才，但格力的人才都是在自己队伍里培养出来的，我要培养的是认同格力企业文化和有自我创造能力的团队，这个需要时间。”同时，她也认为作为一家龙头企业，能不断为行业培养人才，这既证明了企业的能力，也是对社会的贡献。这种在人才方面的沉淀、积累，也能推动中国有朝一日成为世界级的研发中心。
自2003年，董明珠当选第十届全国人大代表开始，她一直坚持在全国两会上为中国制造发声，被网友们称为“中国制造最佳代言人”。在今年的全国两会上，董明珠同样在为中国制造发声。
“中国制造走到今天，已经有能力用更高标准来满足用户的需求，国际标准或美国标准不是说不好，而是我们现在应该有自己的更高标准。”董明珠对《中国企业家》表示。
今年1月，董明珠受聘为国际标准化组织制冷压缩机分委会主席，她希望国家为标准的认定建立一个绿色通道，新技术出来后要迅速形成新标准，增强中国制造在标准方面的国际“话语权”。
在企业界，有种说法是：“三流企业卖苦力、二流企业卖产品、一流企业卖专利、超一流企业卖标准。”不仅仅是企业，国家间的竞争也是如此。在某种程度上，标准已成为一种国际“通用语言”。
董明珠发现，现在国内很多大型项目的采购过程中，都需要提供一些美国认证的美国标准。“这是在中国市场，应该用中国标准，我们应该提供的是中国标准、中国认证。”
梳理董明珠历年提交的两会建议案，你就会发现，如何推进中国制造业整体生态的进步，是董明珠一直在努力的方向。
在2020年两会上，董明珠就提出了加大企业商业秘密保护力度；严厉打击“专利流氓”、保障创新企业正常经营等建议；今年她又就建立新技术、新产品国家标准快速通道，以及在国内市场推行中国标准、中国认证等问题提交了议案。在此之前，董明珠还就完善商标法、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和推动制造业转型升级等多次提交议案。
除了给中国制造业提相关建议，在本次两会上，董明珠还表示，她希望国家将个税“起征点”提高到1万元，以促进国内消费。
2020年的新冠疫情给企业带来了挑战。董明珠也表示，这一年虽然困难一点，但是充满收获和历练的一年。
“疫情暴发后，受冲击最大是零售业。我们有100多万线下渠道经销商”，为给经销商探路，董明珠开始了直播探索之路。
经过一年的直播尝试，董明珠逐步发现，她不是在卖产品，而是在通过这种互动，把文化传播出去。而经过一番努力，格力的经销商也在逐步转型过程中，“格力的很多经销商，自己已经开始在直播了。”她还表示，今年依然会继续做直播，不只是去一线城市，还会去一些县城、市级城市。
对于备受争议的格力手机，董明珠是这样回应市场质疑的，“我们一定会做手机。我们做手机可能别人不理解，你的付出可能很多，前期投入成本也大，但我觉得手机不仅是一个入口，在数字化时代，每个家庭将全部智能化，这里面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手机。”
据董明珠透露，目前格力手机还没有正式进入市场，“目前我们生产出来的（手机）基本上都卖完了，我们现在准备开始发力，要铺到我们的渠道中去。”
以下为董明珠接受《中国企业家》专访对话内容（有删节）：
制造业首先要改变自己
《中国企业家》：听了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您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董明珠：我觉得最直接的感受是震撼和自豪。去年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年份，在错综复杂的背景下，我们遇见了历史罕见的疫情，在以总书记为核心的党中央的坚强领导下，我们克服了前所未有的困难，抗击疫情取得战略性成果，脱贫攻坚工作取得全面胜利，实现经济正增长，取得了让世界瞩目的成绩，让我们非常自豪和感动。
过去一年中，感人的事情非常多，政府工作报告做了很好的概括，实际上我们还有很多亲身经历和体验。
《中国企业家》：今年是“十四五”开局之年，我们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大家比较关心，在新的发展阶段里，中国制造要继续发挥好引擎作用，需要什么样的变化？
董明珠：经历疫情以后，今年我觉得是一个新转折时期。这个转折时期是指，一是恰逢“十四五”开局之年；二是抗击疫情取得的战略性成果把我们带入了一个新的发展格局。
总书记讲要“人民至上、健康至上”，制造业企业应该紧紧围绕着这句话来布局企业的发展。作为中国的制造企业，我觉得每一个企业要有社会责任担当；要坚定地走自主研发创新的道路；要为人民提供创造美好生活的产品。在实施新的五年规划的开局之年，对于制造业来说，首先要改变自己；其次要有社会责任感，要去履行企业家的社会责任。
《中国企业家》：您刚说了两个点，一是要自主创新研发技术，要有着眼高处的决心和理想；一是要满足人民群众美好生活需要的产品，要人民至上，这是很接地气的需求。格力是怎么做的？
董明珠：这么多年来，格力电器以空调起家，到目前为止，公司已完成了整个的转型升级，格力电器已成为一家覆盖家用消费品和工业装备的集团化公司。公司的着重点就在于自主研发、自主制造，格力电器是以质量为生命的这样的一家企业。
个税“起征点”应提高至10000元
《中国企业家》：今年您继续提了关于个税的建议，希望个税“起征点”提高到1万元。就新阶段的经济发展引擎来说，消费仍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您关于提高个税“起征点”的建议是不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董明珠：最近几年，国家非常强调民生，也做了大量的工作，个税有很多专项抵扣，这些抵扣加起来，个税“起征点”实际上已经相当于是8000元至1万元的标准了。但目前企业员工月收入5000元以上就要纳税，这里面就会产生了很多矛盾。申报抵扣项目的工作很繁琐。比如有的员工夫妻双方都要纳税，就各自把双方的父母都填上去，会无意中失误填错。这些资料的审核，又会造成大量的人力物力上的浪费。
如今80后、90后已成为社会主流。这些人里可能大部分都需要填表报税，需要走这么多程序。为什么不直接把个税“起征点”提高？
个税“起征点”提到1万元，对工薪阶层是一个利好，而且工薪阶层占比很高。现在国家要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内循环要有人消费才能循环起来。如果没人消费，你怎么循环呢？所以，我认为当下将个税“起征点”提到1万元更合理、更科学。
中国市场应该推行中国标准
《中国企业家》：您刚担任了国际标准化组织制冷和空气调节技术委员会制冷压缩机的实验和评定分委会主席，也提出中国要制定自己的标准，很多地方我们采用的一些国际标准，您觉得不是很合理，能否具体讲讲？
董明珠：格力电器在掌控技术的过程当中，对标准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格力电器这么多年来通过自主人才的培养，在这个领域里对压缩机的认知是非常深刻的。我们围绕压缩机，发现了什么样的标准才能满足产品的需要，特别是实现了一些新技术上的突破。
所以我想在当标委会压缩机标准主席期间，按照总书记提出来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思想，去践行行动，把我们的产品更好地满足下面几个方面的需求：第一，要降低资源消耗的需求；第二，满足提高能效的需求；第三，满足消费者提升产品舒适度的需求。在这些方面，我们会对标准进行全新的定位。
《中国企业家》：现在一些项目，尤其是政府采购的项目里，规定采用的标准不是国内标准。这方面您是否遇到过某些具体案例或了解到一些实际情况？
董明珠：中国作为一个巨大的市场，我们在研发产品的过程中，建立了很多的高于国际水平的标准，或研发出的一些技术属于新技术，那么也要建立它相应的标准。
我们的产品销售到其他国家，要接受他们认定的国家标准。但在中国的市场上，不管你是用的什么标准，到目前为止，中国应该有这个能力，按照中国消费者的需求，设立我们自己的标准。有了标准的门槛以后，对中国的企业真正走向国际化，应该说更加公平。
《中国企业家》：有人担心如果我们自己单独设一套标准，跟国际标准的对接工作会不会很麻烦？
董明珠：你认为哪个是国际标准？现在很多人把美国的标准认为是国际标准。在中国市场上，我们有些中国标准比美国标准设置的要求还要高，在中国市场就应该用中国标准。
《中国企业家》：我们在某些方面的技术标准已经高于国际标准了，配套政策要适应这种新的形势。
董明珠：对。而且有一些技术、有些标准都是我们现在创造出来的。
我还注意到，现在出现很多新技术，因为没有标准，很难快速转化成生产力。所以今年我们还会建议国家对标准的认定建立一个绿色通道，新技术出来后要迅速形成新标准。我们必须加快通道建设，才能涌现出更多更现代化的先进技术。
《中国企业家》：格力在制定标准方面曾付出了哪些努力？有哪些成就？
董明珠：我们有自己的标准研究院。在符合国际标准要求的同时，研究如何更好地满足消费者需求的一些技术标准，所以我们就制定了新的标准。
我们发现，现在很多大型项目的采购，都需要提供一些美国认证的美国标准。我建议，在中国市场应该用中国标准，我们应该提供中国的标准认证。
中国制造走到今天，已经有能力用更高标准来满足国内用户的需求，国际标准或美国标准不是说它不好，而是我们现在应该有更高的标准。在中国市场，应该设定更高的中国标准，这有利于中国的企业提升技术水平。
科技自立自强，首先在于人才培养
《中国企业家》：这也是一个市场准入问题。中国标准的问题，跟五中全会提出来的要走科技自立自强的道路是一脉相承的。大家也非常关心，我们该如何走科技自立自强的路？两会能不能指出一个方向？
董明珠：科技发展的最终落脚点是人才问题，必须要培养人才。格力电器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在寻找人才。我们可能有不同的选择，有人说我的人才靠引进，有的是靠聘请国外专家，有的是靠在外面建立研发中心，把人才集中起来为企业发展服务。
我梦想有一天中国也拥有世界级的研发中心，但格力电器这么多年来，全部在国内招聘高校毕业生，没有聘请一个外国专家，也没有在国外设置一个研发中心。
现在格力拥有16个研究院、1045个实验室和126个研究所，但全部落户在珠海。我们通过这几年的培育，研发方面已经到了一个成熟期。因为有了前期的培育，现在我们开发出了很多贴近市场和消费者，能提高生活品质的一些技术产品。
《中国企业家》：你们为什么选择人才一定要都是自己培养出来的？
董明珠：别人培养的人才也是花了很大精力，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培养出来的。我们不能光索取，要有奉献精神。如果我们能不断培养人才，在格力不断有技术人才走出去，这也证明了格力培养人才的能力，以及我们研发技术的能力，这些都不是靠引进人才来实现的。作为一家龙头企业，培养人才出来，对整个行业、对中国制造和社会也都具有贡献性。
我做直播是共赢，推动了经销体系变革
《中国企业家》：2020年，您参与了大量的直播工作。在线上线下的融合以及经销商体系的转型方面，您是怎么考虑的？通过直播，您想怎样去带动经销商体系的转型？
董明珠：去年是很困难的一年，大家都觉得压得有点喘不过气的感觉。但这一年又是充满收获和历练的一年。因为我们在这个过程当中，看到自己是如何一步步完善和改变的。
我们有100多万线下渠道经销商，疫情暴发后，他们受到冲击最大，几乎是零销售。但消费者还是有需求的，在这种矛盾下，我们不全走线上，也不全做线下，就把销售体系进行了一些新的变革，把线上线下融为一体。
我们开始尝试用直播的方式来带动经销商，选择给消费者一种全新的服务方式。去年直播做下来，感受还是很多。一是在困难时，我们不能以自己的利益为导向，要以共赢为导向，要在这个过程中转变大家的思维。
二是通过直播，我逐步发现，我不是在卖产品，而是通过这种互动，把文化以这种方式传递出去。
比如说，我们在赣州做直播，让人们看到了当年的红军精神，同时也把当地的一些产品通过直播展示出来，这样也给我们带来了新的启示。去年我们做到了全面脱贫，但是怎么样不返贫？怎么样能够再造血？造血才是最重要的，而不能靠输血。
在直播过程中，我们发现，在生产基地实现了工业和农业的完美结合，我们用这个方式来带动了当地的就业。所以我觉得，直播让我受益很多，不仅把货卖出去了，更多的是认识到了一个企业的社会责任。
《中国企业家》：格力的经销商体系，目前转型进展如何？
董明珠：正在逐步转型过程中。现在让他们走出去，格力的很多经销商自己已经开始在直播了，这种结合形成一个良好体验以后，消费者半夜都可以在线上下单，我们的店慢慢培养成为一个展示、体验和销售相结合的一种新模式。
《中国企业家》：今年您还会继续做直播吗？
董明珠：会的。但今年的职能已经发生了改变，不再纯粹推产品了。我的思路是想进行文化传播，通过直播，让每一个人都可以关注，如十四五规划、格力的企业文化、各地的地方文化等等，都通过直播这种传播方式传递出去。而且我们今年不只是去一线城市，我们还会去一些县城、市级城市。
《中国企业家》：这是不是意味着格力的市场也在下沉，往县市级城市里头深入？
董明珠：我还没考虑到下沉的问题。因为格力有3万多个专卖店，其实已经深入到各个市、县、乡。但我刚才讲的，从过去简单卖产品，到今天的文化直播，这是挺有意义的一件事。
格力的多元化选择，准备开始发力手机
《中国企业家》：格力已转型为一家多元化科技型的全球工业集团。多元化和专业化的争议在中国企业界一直存在的，您对格力未来的布局是怎么考虑的？格力的多元化是一种什么样的思路？
董明珠：大数据时代来临，消费者的需求已经在发生变化。他们希望有一个整体智能化的家居体验，单一的空调很难满足他的需求。我们一直默默地在做冰箱、洗衣机、厨具等一切生活类的家电产品，家电系列我们已全线覆盖，我们已帮助用户进行全家制定或全系统的定制，这种新的需求已经发生了。如果只做空调就满足不了这种需求，这是第一个原因。
第二个原因是格力电器进行的多元化，实际上是比较理性的多元化。因为电器产品有很多的标准和零部件都是可以共用的。
格力电器一直在思考，作为制造业，什么叫人民至上？健康至上？你给他一个最完美的产品，就是人民至上、健康至上。所以我们认为，一个企业要坚守如何把品质做好的第一要素，这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这会挑战我们的心态，比如有的企业喜欢赚快钱，想委托别人加工，但格力电器一直认为宁可放下成本的挑战，也要坚守质量第一的原则。
所以格力电器最完整的核心部件都是自己生产的，我们的产品设计研发也是自己的，更重要的是我们全部都是自制的。在自制过程中，严格按照标准来控制质量，所以我们始终在全国每一次的质量评选当中都是第一名。
第三，不能简单的讲专业化和多元化。因为在做产品过程中，企业要具备两个条件：一是管理要素；一是专注能力。无论你怎样去发展企业，你的专注精神不能改变。其次是精细化的管理，要提高管理水平。随着企业的发展，管理水平要进一步强化。
《中国企业家》：前两天，您在回应媒体采访时说：格力一定要造手机。为什么一定要造手机呢？
董明珠：因为在数字化时代，我们每个家庭将全部智能化，这里面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手机。
《中国企业家》：您是把手机作为智能家居的一个入口？
董明珠：对，手机给消费者带来了很大的便利，它不仅是一个入口，还可以变成一个视频监控、一个通讯设备，也可以和它一体化。我们做手机可能别人不理解，你的付出可能很多，前期投入成本也大，但我觉得它未来会是一个给消费者带来全新体验的、满足他各种要求的设备。
《中国企业家》：格力的手机生产现在进展如何？
董明珠：我们还没有正式进入到市场当中来，你看我们始终在做，但没有真正进入市场轨道中去。但我们现在准备开始发力，要铺到我们的渠道中去。
《中国企业家》：预计什么时候会推向市场？
董明珠：现在我们生产出来的（手机）基本上都卖完了，量远远不够，接下来还需要有一段时间和过程。